有20萬年的時間，歐亞大陸只屬於他們。後來，現代人出現了。
重建技術  肯尼斯與肯尼斯  Kennis & Kennis
重建攝影  喬•麥內利  Joe McNally

撰文  史蒂芬•霍爾  Stephen S. Hall
攝影  大衛•李特舒瓦格  David Liittschwager

人員檢視這個側穴時，他們所發現的殘骸卻是來自一場龐大得多——而且後來證實是古老得多的悲劇。
幾日之內，執法人員就挖出了約140塊骨頭，一位當地法官則下令將這些殘骸送到馬德里的國家法醫病理學會。等到科學家完成分析時（花了他們將近六年），西班牙有了它年代最早的懸案。埃爾西德隆出土的骸骨並非共和黨士兵，而是一群生活在大約4萬3000年前的尼安德塔人的屍骨化石；他們可能也是在同一時期慘死。事發之地在史前時代最重要的地理交叉點之一，而時間點則不偏不倚地和整個人類演化史上最久遠的謎題之一，落在同一個時期。
尼安德塔人是和我們血緣最近的史前親戚，曾主宰歐亞大陸近20萬年。在那段時期，他們頂著那出名的大尖鼻，深入歐洲各個角落和歐洲以外的地方——南達地中海沿岸（從直布羅陀海峽至希臘與伊拉克），北抵俄羅斯，西至英國，東逼蒙古。科學家估計，就算是在尼安德塔人占據西歐的全盛時期，他們的人數也可能從未超過1萬5000人。然而他們還是存續了下來，即使漸冷的氣候將他們居住的大部分地區變得彷彿今日的北斯堪地那維亞一般——嚴寒荒蕪的凍原，陰冷的地平線上點綴著寥寥幾棵凌亂的樹，而地衣也只夠養活馴鹿而已。
然而，埃爾西德隆的悲劇發生時，尼安德塔人已經在逃亡了。他們似乎被惡化的氣候困在伊比利半島、中歐某些孤立的小區域和地中海南方沿岸；接著又在現代人從非洲出現、進入中東和其他地區時，被他們的西向擴張排擠。又過了大約1萬5000年，尼安德塔人就永遠消失了，只留下幾塊骨頭和許多問題。他們究竟跟我們一樣是一個聰明伶俐又堅忍不拔的生存者品種，還是一個認知能力受到考驗、注定滅絕的物種？大約4萬5000至3萬年前，亦即尼安德塔人和從非洲移居過來的現代人共存於歐亞大陸某些區域的那個時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其中一種人存活了下來，另一種卻不復存在？
2007年9月一個被霧氣籠罩的潮溼早晨，我和西班牙馬德里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的安東尼奧•羅薩斯一起站在埃爾西德隆入口處，這場古人類學調查就是由他主導。他的同事遞給我一把手電筒，而我小心翼翼地屈身進入了那個黑洞。適應內部光線之後，我的眼睛開始辨認出一座岩溶洞穴驚人的輪廓。一條地下河流蝕去了一道縱深的砂岩，留下一座延伸數百公尺的石灰岩洞，兩旁的側穴如蜘蛛網般，向外蔓延到至少12個入口。進入洞穴十分鐘後，我來到奧薩里歐洞穴——也就是「骨頭岩洞」。從2000年起，已有約1500塊骨頭碎片在這座側穴出土，它們包含至少九個尼安德塔人的遺骸——五個年輕成人、兩個青少年、一個大約八歲的兒童，以及一個三歲的幼兒。他們每個人的牙齒都呈現了營養緊迫的跡象——在尼安德塔人存在於地球上的晚期，這種狀況在年輕尼安德塔人身上並不罕見；但另一種更深沉的絕望卻刻進了他們的骨骼中。羅薩斯拿起一塊最近才出土的顱骨碎片和一塊屬於手臂的長骨碎片，兩者的邊緣都呈鋸齒狀。
「這些骨折是——𪇵啦——人類造成的，」羅薩斯一邊說，一邊模仿以石器重擊的樣子，「這表示下手的人為了骨髓而朝腦部和長骨猛擊。」
除了裂痕外，石器在骨頭上留下的切割痕跡清楚指出這些人是被同類吃掉的。無論誰吃了他們的肉、無論為了什麼理由（飢餓？儀式？），這些屍骨隨後遭遇的命運都為他們罩上了一層與眾不同、令人讚嘆的永恆感。這九個人死去後不久——大概不出幾天——他們身下的土地突然塌陷，因此鬣狗和其他腐食動物沒有多少時間將殘骸弄散。一團混和了骨頭、沉積物和岩石的泥漿往下掉了20公尺，落在一座空心的石灰岩洞中。
就在那兒，由於沙子和黏土的緩衝，有幾個尼安德塔人基因密碼的珍貴分子存留了下來，保存在洞穴的恆溫之中、隔離在已經礦化的骨骼所形成的寶盒裡，等待在遙遠未來的某個時刻被抽出並拼湊起來，然後接受化驗、供人尋找有關這些人如何生活、以及為何消失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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